童心姥爷爱坑孙

家人 2018年10月16日 11:49

赵晓苏

“无赖”

姥爷性子固执,姥姥还在世时,两人经常闹矛盾。不过姥姥素来温和,顶多装听不见,回头再向我妈告状,然后笑看我妈和大姨一起“收拾”我姥爷。可有一次,吵架吵得天崩地裂,连我爹都出动了。

姥爷损失实在惨重:一辆自行车——轮子被我爹踹扁了;半个厨房——被火烧了;一口锅——他自己给砸了。而我爹是直喊肩膀疼,因为最后是他直接把姥爷“扛”回家的,姥爷张嘴就咬他肩膀,还死活不松口。

至于为什么吵架呢?我姥爷要吃煎蛋,煎单面的。我姥姥给做的,是双面。

姥爷确实爱耍无赖,这也体现在逻辑辩解方面。他有个万能金句:话又说回来了。此句所向披靡,无论对方怎样引经据典、逻辑缜密,只要姥爷金句一出,对方立刻败下阵来,所有论据灰飞烟灭,战场上只剩下姥爷独孤求败的身影。

具体运用如下:今年大年初二,姥爷抱怨:“今年菜太少,都是肉。”大姨说:“菜贵啊!你去菜市场看看,都是十元一斤!”我妈接话:“过年了,都想多赚点。”姥爷说:“话又说回来了,都想多赚点,卖肉的为啥不提价?肉还是比菜贵,你得多买菜!” 姥爷胜了一局。

晚上,大姨招呼:“来!爸!你要吃的菜。芹菜、藕、西蓝花、木耳、山药,都有啊!”姥爷不语,埋头吃肉。我妈揶揄他:“单给你买的菜,你要吃菜,肉我们吃。”姥爷便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回:“话又说回来了,过年就是要吃肉!” 姥爷又胜了一局。

“不靠谱”

我从四年级开始跟着姥爷学写大字。那时候每天坐车去他家,和哥哥一起背背诗、写写字,权当是陪姥爷开心。

然后我妈发现,几乎每天回到家,我都晕乎乎的,脸颊泛红,没有精神。一开始以为是中暑,可后来有几天转凉下了雨,我还是那样。过了一个多星期,我妈终于想明白了:她记得姥爷有用白酒研墨的习惯,而我体内乙醛脱氢酶指数很低——外在表现就是喝酒脸红。

后来老妈一盘问,果然是姥爷闲着没事儿,就把研墨剩下的白酒倒给我和我哥喝。“一点小酒都不给沾,小孩以后怎么成男子汉大丈夫!”这不,他还说得特别理直气壮。反正现在,我哥是千杯不醉,我呢,沾酒就睡。

被姥爷忽悠,那是常事。在我四年级以前,姥爷家还是平房,每年过年都要在门框上贴春联。春联姥爷自己写,贴春联的浆糊,是姥姥现熬的。

有一年,我和弟弟帮姥爷贴春联。姥爷拿着干净毛笔蘸浆糊,正打算贴,却突然把毛笔戳我弟嘴里,说:“你尝尝。”“不甜!”我弟吧唧吧唧了嘴说。姥爷又把浆糊递给我:“你也尝尝。”我用毛笔抠了一大块吃了下去,然后发表意见说:“加点红糖会好点。”

于是我们三个拿着毛笔蘸浆糊红糖,在大门口你一笔我一笔把浆糊给吃了。等姥姥回来的时候,春联还在地上,浆糊罐子已经见底了。姥爷两手一甩:“他们两个吃的!”我和哥哥被姥姥拎进院子挨训。姥爷呢?哼,特别能装,在那儿一本正经继续贴春联呢。

姥爷的不靠谱可不是只在家里。他有一个大癖好——去医院。姥爷身体没毛病,他去医院有自己的考虑:夏天蹭冷气,冬天蹭暖气,没事儿和同龄人聊聊天,找点共同话题,偶尔自学中医知识。

这种思维模式够别开生面了吧。他后来被医院列入“黑名单”了,理由是:冒充老中医,给人开药方。最关键的是,还治好了一个。

“可爱”

俗话说古怪之人必有可爱之处。

那时候,还在上小学的我以及上初中的我哥中午在姥爷家吃饭,每天看电视的内容是:《子午书简》《百家讲坛》。

直到某天,趁姥爷睡着的时候,我哥换台看到了《猫眼三姐妹》,那天我俩看得可开心了。第二天,姥爷继续睡,我和哥哥继续看《猫眼三姐妹》。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后来《猫眼三姐妹》看完了,电视台开始播《圣少女》。我和我哥正看得津津有味,只听姥爷在背后幽幽地开口:“这人怎么长得不一样了?”

嗯,姥爷一直在装睡,偷偷地跟着我们看。再之后,我们又一起看了《樱桃小丸子》,主题曲姥爷还会唱,虽说哼出来带着一股京剧的味道。

大二那年端午节,给姥爷打电话。我准备好了一肚子的祝福语,愣是让姥爷的奇思妙想给憋了回去。

姥爷语重心长地对我说:“端午节是纪念屈原的,屈原是位伟大的文人啊,你得好好记着他。你不是在南京上学吗?离长江近吧,正好今天端午节,你呀,拿上艾草,带瓶黄酒,去长江边上。一边洒黄酒,一边背《离骚》和《九歌》,感受一下这个爱国的气氛!”

背景音是我妈他们的爆笑声。姥爷忒不平:“笑什么笑什么!你们这些家伙啊,不懂风雅!” 然后再三嘱咐我:“要带黄酒,还有艾草,最重要的是气氛!”

嗯,姥爷已经很现实了,起码没让我跑去汨罗江,长江边儿就可以了。

“情义”

姥爷有时很不靠谱,还偶尔耍耍无赖,或者卖卖萌。可我清楚,他其实是多么有情有义的一个人。

我姥姥是2005年去世的。姥姥是大家族的女儿,姥爷则是没落读书人的后代。生长环境的巨大不同,让这桩婚姻一开始就充满争吵,甚至姥爷对姥姥的去世,一直没有说过什么。

直到去年清明给姥姥上坟,姥爷腿脚不便,就坐在田野边等着。我陪在旁边,手里拿着柳枝,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然后姥爷从我手里拿过柳枝,摘净叶子,去了皮,捏在手中做笔,在脚边的沙土地上,一笔一画地写字。写的是:十年生死两茫茫。

我愣了愣,想明白了后眼眶就热了。姥爷不说不代表他不念,在这首苏轼悼念亡妻的词面前,那份深情叫言语显得苍白无力。他用着他的方式缅怀、思念着姥姥呢。

我刚拿到驾照就被姥爷要求开车送他去远房亲戚家。我惴惴不安地开车接到姥爷,问他要去哪里好设置导航,姥爷颇有信心:“不用导航,我给你指路!”“你,指路啊……”“你先往前,顺着这道儿一直开!”

姥爷戴上老花镜,从他的宝贝小布包里摸出一份手绘地图——上头还有毛爷爷语录。我当时心一惊:有点不对劲儿,这年头不短了吧。再三询问,姥爷终于把目的地告诉了我:他要去的地方在邻省。他说路他都记得,年轻的时候还是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地图还在呢!那天,我一路开得小心翼翼,而姥爷则全程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下车的时候,看见路边一棵大柳树,两人合抱都抱不过来。姥爷绕着树,转了一圈,拍拍树干,抬头冲我笑:“你看,树还在。” 那时候,我想到了那张地图。我想,大约那张手绘地图上曾经真实存在过的东西,只剩下了这棵大柳树吧。所以姥爷之前一直一言不发,所以他会像见到老朋友一样拍着柳树告诉我,“你看,树还在。”

姥爷是1935年出生的,如今快要81岁高龄了。有他在的一天,家中的生活便是那般充实与幸福。我的趣味姥爷啊,希望您能永远在我们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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