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鬓上残

风柔日薄春犹早,夹衫乍著心情好.睡起觉微寒,梅花鬓上残. 故乡...

卫淇

风再起的时候，几乎让人忘却了忧伤。阳光宛如少女刚睡醒时的眼神，透出淡淡的迷离。柳叶还是初黄未绿，那些不知名的小花早已迫不及待地冒出头来呼吸这仍有些寒意的空气了。而当终于脱下厚厚的夹袄，换上轻便的夹衫，在窗前沐浴着这温柔的春风时，谁又不会有个好心情呢？

这，或许是一年里最好的时节了。但这时，那些去年的花该落了。鬓上那枝曾经绽放出别样绚烂的梅花只残留一抹淡淡的香痕，只有在昨夜的醉梦中隐约还望得见满树的梅花，清芬暗送，兀自美好。但醒了，那月下的淡色花影就化成了微薄的晨曦，在这个清晨，散落四处。举目望去，眼前的一切似乎还沉睡在清冽的空气中。轻寒袭来，宿醉未消。

她是极爱梅花的，当她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少女时，冬季的汴京到处都是繁花满院，清香宜人。她还记得当时家中院落里的梅花“香脸半开娇旖旎”“玉人浴出新妆洗”。娇容清丽，至今仍历历如新。那时的她，心中应当还有着“此花不与群花比”的隐约骄傲。

与赵明诚新婚燕尔之时，有着那段终生难忘的美好。“红酥肯放琼苞碎，探著南枝开遍未。”红梅美如斯，又是在映衬当时的温馨与甜蜜吗？

甫至江南时，新开的梅花“玉瘦香浓，檀深雪散”，让她不胜怜惜。这是不是在轻轻喟叹这多变的时局与命运？枕边那一缕“熏破春睡，梦断不成归”的梅香，又带给了她几许安慰，抑或是哀愁。

而失去爱侣之后，曾经“伴我情怀如水”的那一枝寒梅，如今却是“天上人间，没个人堪寄”。这世间有太多的沉痛，只让人“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最后却落得个霜华染鬓，清泪满衣。

这一缕梅香，几乎陪伴了她或悲或喜的整个人生。而这几阕梅花词，又何尝不是她的心路历程？如今鬓间这枝残落的梅花，难道是命运的又一个隐喻吗？

现在，当她轻抚这如花般陨落的时光，或许也会触到其中那些隐秘的伤痕。其实，为什么要想起从前呢？醉了，也就忘了。

忘了故乡何处，忘了身在何方，忘了这世上的所有。但哪里还有从前那样温暖人心灵的窗影啊？烛光跳跃，明暗着满屋的恬静与安宁。那时候的一本书，一杯茶，一个微笑，都是如此的惹人怀念。还是回到故园去吧，那些亲切的笑容，那些熟悉的味道，就仿佛是多年前的那个清晨，能望见青色的瓦，淡淡的光。

只可惜，那只不过昨夜的梦罢了。也许只有到醉时，心中才会有片刻的安宁。清晨那一霎时的微风让人清醒，却也让人清楚地感到疼痛。

那些脉脉的沉水香，隔不断，亦挥不去，一如心中的那些思念。平素的依恋或是偎依，早成习惯。在这样一个从醉梦中刚刚醒来的春晨，却在蓦然间倚了个空。醉意未消，那醒后的痛却是如此真切。炉中的熏香早已燃尽，但那淡淡的味道似乎仍氤氲着，漫出静谧的梦境，从中依稀还能嗅出几许往日的馨宁。但夜，已经过去了。

那些无人过问的往事，在记忆中渐渐积满灰尘。从窗口透进来的微光照在上面，再也没有悲伤，或是喜悦。就在这样的一个春晨，她只是默默地坐在窗前，望见风，望见云，望见温暖，望见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