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合欢树下,你在哪里
...禾,我还在那棵合欢树下等你
西窗
“并蒂花开连理树,新醅酒进合欢杯”“裁为合欢扇 ,团圆似明月”“长裙连理带,广袖合欢襦”……合欢杯、合欢扇、合欢襦,多么喜庆热烈恩爱缠绵,世代人像传接力棒一样把这喜讯告诉红尘男女,仿佛有了合欢二字,漫山遍野就是今天,就能长乐未央,一杯可长醉,爱可以不朽。
为了验证“昼开夜合”,有个夜晚,我特地跑到合欢树下仰望,发现不仅花朵闭拢着,叶子也收敛着,藏在怀旧的皱褶里。好像一个人在寂寞的夜晚,心怀旧事,低头默想,这哪是合欢,分明是情伤,闭了眼睛不让泪水流下来。
白天,喧嚣盖过一切。到了晚间,站岗的意志力睡去,荒凉虚弱冒上来,比白天更真实、更面目狰狞。这时,唯一能做的是,赶紧闭眼让自己睡去。
也许是“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是侬愁”吧,所以阿娇有《长门赋》、苏惠有织锦文、文君有《白头吟》……原来,那些所谓的合欢树、连理树、并蒂莲,都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被尚温,人已远,曾经的那个人早已在告别前离开。“裁为合欢扇”的后面接着写的是“弃捐箧笥中, 恩情中道绝” 。嗯,它是首怨词。
合欢花,还有一个名字,马缨花。但有了合欢,谁会用马缨去叫它呢?
双双对对,叶片是,叶点也是,叫“对生”,君生我生,有你有我,同在。
花朵是一柄柄红油纸伞,绒绒的流苏,细密如针脚,汹涌地铺展在层层叠叠的暗绿底子里,远看像一件碎花袍子,有瓷器碎裂开来的凄美。
合欢不怕碎,每晚自疗。天明重又醒来,绽放。多么像我们的心,无论怎样被伤害、漠视、折翼,它仍然生机不灭,一切都不能阻挡,对自由、美和爱的渴望,哪怕是在梦中。
想起海子在《太阳和野花》里写的“该忘记的早就忘记,该留下的永远留下。答应我,忍住你的痛苦,不发一言,穿过这整座城市”。
我不在乎一路的风霜雨雪,我相信跋涉,相信义无反顾,愿意为了远方的梦想而日夜兼程。
只是会落泪。
十几年了,回家路上都要经过合欢树。
十几年的时间流经多少事?连花开都不似从前那么精神了,神思倦怠,随风摇摆。可我感觉,这跨度仅相当于一个白天和一个夜晚。就像合欢,昼夜之间,一开一合,历尽了沧桑。
很久以前,远方的他让我猜他在什么树下。我一猜就准。只有合欢树才有猜谜的趣味。
千年后,我相信还会有人唤它“合欢”,而不是马缨,要给它寄予别样的芬芳,和一棵树、一朵花去寻求内心的感应。
直到内心的风暴,变成寂静。
谢谢合欢。世间的旧事旧得不能再旧了,落花流水都去了。
本来,人和人相知相交,就只是彼此陪伴走一段路罢了。总有一些人,是你过河必须投下的石子,路过彼此,终将成为过客,连同自己,有一天也要将所有的美好交给岁月。
流水今日,明月前身。我常以忘记来记录岁月。唯因善意,相对忘言也觉温暖安宁。
今夜,我在合欢树下,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