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拔光了一片树林的狗尾巴草

比俗气的玫瑰花浪漫一百倍

从老房子搬走那天，余言在衣柜深处找到一件连帽衫。

那件衣服是他念大一那年，第一次网购买的，山寨nike，胸前大大的勾看起来很拉风，他就是穿那件衣服认识的姜小靚。她当时穿得也是那件连帽衫，甚至同款同色，只不过她的是正版，因为山寨那个勾的尾巴比较短，她没戳破他，他也没提。下次再遇见，她依然穿着那件连帽衫，他也是，于是两人相视一笑，算是正式相识。

用姜小靚的话来说，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缘分了。

所以后来，他们恋爱也是水到渠成，元旦放假的时候，他悄悄去专柜买了一件一模一样的正版，把山寨的丢在柜子里，一丢就是好几年。

如今，正版的早已不知所踪，旧版的却又冒出来，他从里到外看了一遍，嗅一嗅有一股年深月久的霉味。

他摸到口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可是翻口袋又翻不到，仔细摸索才发现是在衣服里衬里，也许是当时口袋破了，东西掉进去了，被他妈妈缝在了里面。

余言找来剪刀，剪开口袋，从里面摸出一棵枯黄的狗尾巴草，他蓦地想起大二那年春天，他在冷杉林里摸黑拔狗尾巴草的那个晚上，那时他跟姜小靚已经认识有了一阵子了，他决定耍一把浪漫，来一个别出心裁的告白。

他拔光了一片树林的狗尾巴草，然后绑成一束花，递到姜小靚面前，比俗气的玫瑰花浪漫一百倍，最后，姜小靚红着脸收下。

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明明才大学毕业，可回忆起这些，余言感觉已经过去好多好多年了。

而姜小靚也已经离开他好多好多年了。

下次要用一把洋葱花表白

余言跟姜小靚的恋爱，只持续了三个月，从春天的尾巴到夏天结束。

姜小靚的分手显得有些薄情，但是见多了恋爱分手，余言并没有耿耿于怀，他觉得他很快就能够忘记她，而大学里妹子千千万，他可以挑个喜欢的再继续谈恋爱，他甚至想好了，下次要用一把洋葱花表白。

他自诩是那种天生浪漫如诗的美男子，喜欢他的，他看得上眼的妹子确实多，在大学毕业前也谈过几场无疾而终的恋爱，但没想到他最不愿忘记的竟然会是姜小靚，他竟然还没有忘掉姜小靚。

那是他们恋爱的头一个礼拜，他用一个月的生活费买了两张陈奕迅的演唱会门票，带姜小靚去看，起初她不太喜欢陈奕迅，那次之后她也成了陈奕迅的脑残粉。

从演唱会走出来，弯弯的月亮悬在头顶，春天的风迎面吹来有几分醉人，经过一个坏掉的路灯时，他正在说陈奕迅的卷发，她忽然跳起来亲了他的脸，他愣了一秒捧着她的脸深吻下去。吻完姜小靚红着脸跑在前面，一眼望不到头的路灯，可以看见她的马尾甩来甩去，像在跳舞。

并不是初吻，但是在余言心里，那是他唯一一次记忆深刻的吻。

那一天春意正浓，他发短信给姜小靚，别有用心地约她一起看星星，于是带她去了学校外的旅馆，旅馆的墙壁上还挂着《戴珍珠耳环的少女》，阳台上还种了一棵兰花，晚上他抱着姜小靚睡觉时，忽然觉得好幸福。

后来，他们和许多大学生情侣一样，常去那种廉价旅馆看星星。余言生活费之外所有的钱都交给了那家旅馆，所以他没有钱给姜小靚买个像样的礼物，他喜欢的陈奕迅再来开演唱会时，他也能忍住不买票。

他会在去见姜小靚之前，总是在偷偷路边采一朵野花，或者在路上拣一片好看的树叶带过去，姜小靚很喜欢，还说他很浪漫，像小说里的男主角。

至今，他还记得姜小靚许多事情，她说过的话，她唱过的歌，她喜欢吃的东西，甚至她只穿过一次的枣红色小羊皮鞋，从未刻意去记，但仿佛都篆刻在他脑海里。

可是姜小靚为什么还是跟他说了分手呢？

这种缘分全世界又能有多少呢

那时候余言还没满20岁，他没想过跟姜小靚会不会结婚，也没思考过任何关于以后的问题，当然姜小靚也从未问过。

寝室里的男生被女友训斥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么大人了，还这么幼稚。

至于什么是幼稚？在她们看来没有买给她们想要的礼物是幼稚，打游戏是幼稚，没有规划未来是幼稚，归根结底就是男生本来就幼稚。他庆幸姜小靚跟他一样幼稚，从未提过将来。

所以，姜小靚提分手的时候，他有些不敢相信。

他多希望姜小靚是因为他幼稚才分手，这样起码她是有想过以后的，但是她没有，她的分手原因薄情又决绝，好像没那么喜欢他了。

出于自尊心，也出于他不想被姜小靚看不起，所以他没有挽留，还跟姜小靚一起吃了一顿快乐的自助餐当散伙饭。余言难过一阵子，自我安慰了一阵子，到秋天时就开始了新的恋情。但很奇怪，他跟姜小靚好像缘分未尽似的，偌大的学校三天两头就能碰到，有时候在食堂，有时候在水果店，有时候在楼梯上都能遇到。姜小靚朝他笑笑打招呼，他也笑，但心里还是有一丝抽痛。

最巧合的一次是大三那年，陈奕迅又来开演唱会了，他刚跟一个妹子分手，在网上跟人倒了票。她诧异地看他一眼，说一句，原来是你坐这里。他半天才说出一句，是啊，好巧。

时长两个小时的演唱会，他三分之二的心思都在她身上，但她只顾着看演唱会，挥舞荧光棒，没有看他。

演唱会结束之后，月亮挂在头顶，他们一起走到门口，随口寒暄了几句。余言才知道，姜小靚也是在微博上倒的票，可能是跟同一个人买的，这种缘分全世界又能有多少呢？

那时候，余言从心底冒出一丝幻想，他跟姜小靚也许能旧情复燃。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姜小靚只是淡定地跟他说了一句再见，他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她已经走到人潮灯海里，很快就不见了。

余言跟朋友说起，他在演唱会上遇见姜小靚的事，他们都来八卦，还说可能老天也想让他们复合。余言蓦地心里发酸，兀自笑起来说，骗你们的啦，哪会这么巧。

从一开始就没有特别爱吧

今年，余言大学毕业了，他妈妈在市区买了一套三居室，就把郊区的老房子卖了。

他没想到时隔三年，他的世界里竟然还有姜小靚的痕迹。

收拾好行李的时候，他犹豫再三还是把那件山寨的连帽衫连同那支狗尾巴草一起装进了行李袋，他想，反正已经跟她没有可能了，他只是留个念想。

但是出于余言预料的是，在搬家第二天他又遇见了姜小靚，她竟然跟他住同一条街，还在唯一一家水果店里遇到。

他一阵发懵，姜小靚还是那么瘦，那么白，笑起来有点可爱，从前的马尾变成了微卷的棕色长发，看起来温柔许多。

而姜小靚仿佛已经对跟他偶遇司空见惯了，只是愣了一下就打了招呼。

买完水果，说一句拜拜，又各自退回到自己的世界，余言看着姜小靚的背影，以前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她可以那么洒脱，为什么那么有缘分她也可以视而不见，甚至觉得是老天在给他们复合的机会。

现在，他似乎渐渐明白了，大概是从一开始就没有特别爱吧，只是喜欢，然后到不喜欢，他就从男朋友变成了萍水相逢的路人。

他有些不甘心，但又毫无办法。

余言也曾暗自怪过姜小靚薄情，可是当他知道她从大二下学期开始了新恋情，一直到毕业，现在已经准备打算结婚了时，又自嘲地否决了这个想法。

她从来就不薄情，跟他的恋爱也不过是一段插曲，在她的世界里已经曲终人散，他的世界里还在余音绕梁。

余言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放下她，也许一年，也许两年，也许一个月。

因为他的眼里已经有了别人

十月初，余言跟朋友去KTV的时候，又遇见姜小靚。

她跟一个相貌端正的男子从包间里出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因为灯比较昏暗，这一次她没有看见他，只是挽着男子的手臂与他旁边擦肩而过。

他嘴边冒出的她名字，又生生咽下去。

十一月，余言终于又恋爱了，是一个长发的气质女生主动追的他，她不会像姜小靚那样可爱，说着话突然就跳起来，但是余言久违的有些动心。

十一月末，上海陈奕迅巡回演唱会，他买了机票带她一起去看，他才知道她也是陈奕迅死忠粉，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默契。

余言想，以后他应该不会再遇见姜小靚了，因为他的眼里已经有了别人，就像姜小靚的眼里只有她爱的人，他只是比她晚了一些。

当你的眼里有了一个人，就不会再看见别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