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凤至：死亡也没能把我们拴在一起

愫夷

《少帅》的热播，让观众重新认识了张学良身边的另一位美人。作为少帅的原配，她出身名门，有才情懂风月还善经营，却尝尽夫妻分离，走完让人扼腕的一生。

于凤至在美国洛杉矶的豪宅里，永远离开了人世。她葬于比弗利山上的玫瑰公墓，墓碑上刻着：张学良先生之发妻张于凤至女士（1897.6～1990.3）之墓。即便两人的婚姻已结束27年之久，而张学良也早成他人之夫。

可她仍在墓穴右侧为他留下座空墓。活于战乱年代，她的爱情隔绝于战火、政治之下，她多希望死后能与爱人安静相伴。却可惜，2001年离世的张学良，下葬于美国檀香山，死亡也没能将两人拴在一起。

缘起父母之命

张学良的父亲、军阀张作霖是个极信命的人。张于二家是老友，某天，在得知老友女儿名叫“凤至”时，他瞬时亮了眼睛，“凤至，凤至，直到皇上为止，那个和她结合的人，一定就是皇帝了。好吉祥的名字！”再瞧小姑娘长得秀丽精致，当即就要和老友结亲家。

这场婚事最先不同意的可不是张学良。于光斗夫妇并不欢喜这桩联姻，担心在三妻四妾的官家，女儿会受委屈的。于是以“我们家不讲究父母之命那一套，她的婚姻得她自己点头才行”为由，将此事拖延下来。

而听说父亲要为自己定下这样一桩婚事，接受了西方思想的新青年张学良极力反对，却得到父亲的一句“保证”：“你的正室原配非听我的不可。你如果不同意旧式婚姻，你和于家女儿成亲后，自己在外面再找女人，我可以不管。”

但15岁的少年见到比自己年长3岁的未婚妻时动了心。于凤至的模样、姿态都叫他惊讶，对他喜爱的文物古董领域也颇有研究，见到张学良带来的古画，能将来龙去脉统统娓娓道来。少年求爱心切，拉着于凤至的手许下诺言：“我会永远听从你的话，决不变心。”于凤至含羞点头。

1916年，两人大婚。于文斗陪送女儿两座银行做嫁妆，资财总计约有500万元之巨。做父亲的将女儿的痴心看在眼里，因为担心这孩子日后要在显赫人家里受委屈，希望靠金钱给女儿以底气。

婚姻生活

公公张作霖对张学良看重，难免态度也就严厉，军营里大事小事都要叫他过问。张学良毕竟还只是个孩子，有时候回了家便窝到于凤至怀里，疲惫地发脾气：“大姐，我真是不想再理睬那个老顽固了。”都说丈夫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于凤至觉得实在有理，他喊她大姐，其实也是妈妈。于凤至便劝慰他，她说话条理清晰又有见地，张学良十分听得进去。

越是与张学良相处，于凤至的爱便越是滋长。他温柔又体贴，既是驰骋于战场的少帅，也是她怀里叫“姐姐”的可爱男孩，于凤至只觉得如此幸运，能碰上这样一个男人。

结婚没多久，她便生下了女儿张闾瑛，张府上下都乐开了花。孩子稍大了点，于凤至便呆不住了，她提议：“汉卿，我想在家务之外抽时间去听课。我得多学习补充自己的知识，才好帮助你。我们相互勉励，有事共同商量。”张学良十分赞赏妻子爱学习的态度，欣然应允。

当公公张作霖在皇姑屯遇炸身亡，张学良接替父主政东北，他也当下便将管理帅府内务的权柄，从张作霖的五太太的手中移交给于凤至。父亲死后，妻子于凤至成了张学良在这世间上最信赖的人。

他的风流与深情

张学良长得俊俏，还手握张作霖留下的家财与权势，投怀送抱的名媛佳丽络绎不绝。他又是天生的情种，风流韵事从来不断，聪慧如于凤至又怎会不知晓。但民国时代，三妻四妾乃常态，何况是显赫张家之子。

生完第四子张闾琳那年，于凤至身患重病，中外医生都束手无策。担心于凤至撒手人寰、幼子无人照顾，张家几位太太便和于母一起商量后，五太太和张学良说：“你看，凤至娘家那边有个侄女，模样品质都好。娶过门，也是为了四个孩子好。”

张学良闻言勃然大怒：“她现在病这么重，真要我娶她的侄女，那我不就是这边结婚，那边催她死吗？那叫她心里多难过？”“这不是为了几个孩子嘛。”五太太也叹气。张学良摆了摆手，“这样，你当面去问，要她自己同意她侄女将来给她带孩子，管着孩子。只要她点头，我就照办，行吗？”

于母把这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于凤至，她听着听着就哭了，眼泪滴滴顺着眼角往下落。得知丈夫如此维护自己，本已病入膏肓的她突然像有了股气力，居然硬生生挺了过来。

这场事故让于凤至心境变化很大，她对张学良曾经是浓厚的男女之情，可如今却因感激而将情感里渗入了大爱。1927年，张学良在舞场结识了赵四小姐，双双坠入爱河，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可于凤至不仅未质问丈夫丝毫，还将赵四接到家中共处，落落大方地帮丈夫平息了舆论。

一别便是五十年

西安事变时，于凤至本在英国安排子女读书，听闻消息后全然不顾当时局势凶险，匆忙便赶回国内。从那时起，她陪伴着丈夫左右，共同经历着他由副司令变为阶下囚的惊天突变，执手度过了艰难的1000多个日日夜夜。

只是四年颠沛流离的生活，让本就体质孱弱的于凤至身体状况每日愈下，乳房的剧烈疼痛让她心知不妙。她想瞒着张学良，直到被他追问：“你胸部上的溃烂是怎么了？看了医生没有？”

检查确诊她得了乳腺癌，那个年代，这个病就意味着死亡。“我跟上面说了，马上送你到美国治病，美国那边治得好！”张学良要她马上收拾行李。“不，这种时候我不能离开你。我不怕死。”于凤至说得一脸决然。张学良盯着她，竟然掉下了眼泪，“大姐，你不怕死，可我怕你死啊……你死了叫我怎么办？”就这一句话，于凤至登上了赴美的飞机。

可她从没有料到，这一别，便是五十年。

世上最远的距离

这世上最远的距离，不过美国至中国台湾。

在美国，于凤至得到了最好的治疗，病情虽有反复，但在摘除了左乳后，她终于彻底康复了。眼下，除了思念丈夫，她还面临另一个问题，挣钱。为孩子们的学费生活费挣钱，更是为张学良挣钱。

她跑去华尔街炒股。继承了父亲于文斗的经商头脑又受过高等教育，于凤至在股市赚得风生水起。但一赚到钱，她就立即取出来买了房子，想着丈夫“即将”来到美国，她要为他在美国安个家。

于凤至在比弗利山买下两处别墅，按当年北京顺城王府内家里的居住式样装饰起来，她跟子女说：“我将所有的钱都用在买房子上，就是希望将来汉卿一旦有自由了，能有安度晚年的地方。这也是我给他的最好礼物了。”

她在美国的生活渐入佳境，国民党倒起了恐慌。便以张学良的性命为要挟，迫使于凤至离婚来堵住张学良去美国与家人团聚进而重获自由的路。她打电话给丈夫，张学良说：“我们永远是我们，这事由你决定怎么应付。”

她到底还是签下了离婚书，但于凤至并无不认为这场离婚是真实的，她只是在护爱人周全。有他那句“我们永远是我们”，她就晓得，自己与张学良会是一生一世的夫妻。哪怕已经没有夫妻之名，哪怕她听到张学良在台湾与赵四结婚的消息。

她对女儿说：“她陪伴汉卿这么些年，我理解她也感激她。我同你父亲之间的情义已超过夫妻间的爱情。我们之间除了爱情，还有价值更高的友情、亲情。”

永别

幽禁于中国台湾的张学良，直到1991年5月才被获准到美国探亲。此时于凤至已去世一年之久了。

女儿张闾瑛带张学良去看于凤至身前住的小楼，她的卧室陈设简单，镜子前摆着雕花铜镜与羊角木梳。这画面一如当年两人房间的模样，张学良似乎都能瞧见她坐在镜前梳理如云黑发的姿态。老泪顷刻间便纵横。

他这一辈子，戎马生涯，经历繁多却自认无愧于心。只除了于凤至，他知道自己亏欠她太多，这份深情何以回报。当他走上比弗利山，跪于妻子的墓前，见她的名字仍刻“张于凤至”，张学良口中不住地呢喃：“此生，唯负此一人，唯负此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