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大寨当家人郭凤莲

郭凤莲的心愿

高国利

十年后重返大寨，名人就是有效应

1980年9月，郭凤莲接到山西昔阳县委组织部的通知：你被调离大寨，工资定为行政24级，工龄从当天算起。

接到通知后，郭凤莲痛哭了一场。此后两年间，她一直在家等待分配工作。那些日子，她尽力调整心态，在家看看书，照顾照顾孩子，尝试用新的目光和逻辑去审视走过的路，她觉得历史对每个人的评判都是公正的，不能和历史赌气。

两年后，郭凤莲被组织分配到晋中地区果树研究所任副所长。栽了几年果树后，又到昔阳县公路段担任党支部副书记。不管栽树还是修路，郭凤莲都把它当作对自己的一种锻炼。然而，无论走到哪里，她的心始终遥望着大寨，因为她把青春和汗水洒在了那片土地上，那里有她创业的光荣和离去时的心焦。

转眼，11年过去了。1991年12月7日，单位领导递给郭凤莲一张免职书，说：郭书记，你的职务被免了，到上面领任命书吧！郭凤莲到了县里，县委书记说，大寨人都盼着你回去，我要顺应民意，把你送回去！

虽然郭凤莲做梦都想重返大寨，不过面对这一任命，还是拿不定主意。姥姥听她说要重返大寨上班，表示反对，说你做大寨书记那些年，从没管过孩子，好不容易一家人能经常在一起了，你又要回大寨；你干好了还行，干不好怎么办？姥姥的话让郭凤莲有些犹豫。

晚上，丈夫从县里回来了。他知道妻子被调回大寨的事情后，说你是党员，也是干部，咱们得服从组织调动，组织派你回去，你应该责无旁贷。丈夫的话让郭凤莲坚定了带领大寨人重塑辉煌的信心。1991年12月15日，她重返大寨，挑起了党支部书记的重担。

返回大寨后，郭凤莲还是忧心忡忡：她被调离后的第三年，大寨才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比其他地方整整晚了两年；她离开大寨十余年间，换了四任书记，当时人均收入700多元，日子比以前富裕了些，但相比别的地方，已经很落后了；以前，大寨的街道虽然窄，但很整洁，如今尿盆满街摆，垃圾随处倒。

回大寨后，郭凤莲走村串户，和村民们谈心，发现村民普遍处于一种迷惘之中。村民们见了她，有诉不完的委屈，淌不完的泪，大家连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大寨精神也不敢肯定是对是错，对改革开放的政策好多还不理解，悲观失望大于希望。

大寨的贫穷落后让郭凤莲心情十分沉重，该怎么办呢？郭凤莲想给全国几个著名的劳模写信问计，提笔却不知该怎样表达，有时写成撕了，再写再撕，就是没有勇气寄出去。郭凤莲怕人家不理自己，笑话自己。

看到妻子苦苦思考着破局的办法，军人出身的丈夫对她说：写信太慢了，不如走出去看看。他的话启发了郭凤莲，她决定走出去学习经验。郭凤莲下了第一道令：每家出一个人到外面换脑筋，远的地方路费花得多，就去近一些的河北。

当时，郭凤莲每月工资105元，丈夫260元，她把家里的积蓄都拿出来当路费。郭凤莲找到昔阳县交通局，恳求他们按最低价格收费，包下三辆大巴。那天，村里130人乘车到从前学大寨的典型河北获鹿县高前村参观学习。那里因为发展多种经营，农民大多住上了两层楼，生活富裕程度让郭凤莲和大寨的乡亲不敢相信高前村还是个农村。

参观完，高前村委会请郭凤莲以及乡亲们吃了顿午饭。这么多人一顿饭得花上千元，郭凤莲要付钱，村里的张书记说：“郭书记，你也不要给我们钱了。什么时候大寨富了，请我们去吃就行了。”这句话让郭凤莲当时就掉了泪。

参观回来，郭凤莲意识到，现在是市场经济，大寨要想富起来，还得上项目。刚开始闯市场的时候，她没有钱，凭的只是“名人效应”。有一次，郭凤莲到上海出差，为了省钱，住在一个15元一晚上的小旅馆里，住了三天，吃了三天的方便面。郭凤莲不敢下楼吃饭，害怕楼下的人认出她，说大寨的郭凤莲现在混得太寒酸了。可她又害怕别人不认识自己，怕不好办事儿，心里很矛盾。

回大寨的第一年，郭凤莲在外跑了六七万公里，到处跑资金、跑项目、跑关系。很多人都说，郭凤莲把大寨精神丢了，大寨人当年靠艰苦奋斗、自力更生出名，现在郭凤莲到处要钱要资金，就像是要饭的。郭凤莲对这句话付之一笑，她说，要饭的能讨到饭还不错，就怕你出去还讨不到饭。

为了老百姓的生活好起来，为了大寨能够再在人们面前有一个好的交代，她跑了整整十年。

艰苦创业二十年，大寨又成新标杆

1991年春，郭凤莲到江苏江阴考察时，向江阴毛纺织总厂提出联办企业的建议，得到了对方的积极响应，并签定了协议。该厂无偿提供机器、原料，并派三位师傅来到大寨传授技术。

1992年10月中旬，第一批100多件“大寨牌”羊毛衫诞生。郭凤莲带着这批产品在北京举行新闻发布会，把当时的国务院副总理田纪云和纺织工业部长吴文英也请到了主席台上，这也算是郭凤莲复出后的第一次亮相。

新闻发布会后，100多件羊毛衫当场被客人买走。两天后，几位天津客商要订一万件“大寨牌”羊毛衫，即使每件150元也要。这时，郭凤莲才发现，“大寨”这两个字是一块无比响亮的牌子，而这块牌子通过市场可以变成数不清的财富。

为了谈成生意，该喝酒的时候，她也得拿出男人的豪爽劲儿。

有一年，郭凤莲到山东济南推销大寨的煤炭。看到她千里迢迢来谈生意，人家说，就冲你郭书记的名气，我们也得支持。他们摆酒席为郭凤莲接风，领导先给郭凤莲敬酒。郭凤莲打量了一下酒杯，足有一两多，就端起一饮而尽。那位领导连声夸郭凤莲爽快，并豪气地说：郭书记，你喝一杯酒，俺们就买大寨一车皮煤炭。

郭凤莲很高兴，对于客人的敬酒来之不拒。一会儿舌头就发硬了，当时她只想为大寨多卖些煤，硬撑着多喝了几杯，没想到弄得人事不醒，被紧急送到医院抢救，几个小时后才醒过来。从那以后，郭凤莲见酒就有些怕了，可为了谈生意，还得硬着头皮喝。

投身商海多年，为了谈成一笔生意，郭凤莲付出了足够的真诚。2004年，她到青岛出差，半夜睡得正香，突然被电话惊醒。香港中策集团的黄鸿年先生在电话里告诉郭凤莲，他现在北京钓鱼台宾馆，因为公务繁忙，明天下午五点想抽出时间见见她，如果方便，可以前去和他见面。

撂下电话，郭凤莲马上起床打点行装，星夜往北京赶。一路上，她催促司机再快些，终于在当天下午五点前赶到了钓鱼台宾馆。黄鸿年先生看郭凤莲风尘仆仆，满脸疲惫，了解到郭凤莲为了见他，连夜赶了十几个小时的路时，非常感动，说就凭郭书记这种精神，我也要给大寨投资。他们的谈判非常顺利，大寨也多了一家能赢利的企业。

经过郭凤莲十几年艰辛的奔走，大寨集团现在有衬衫厂、羊毛衫厂、水泥厂、核桃露、酒厂等十余家企业。可以说，大寨基本上从一个“政治品牌”变成了“经济品牌”，大寨企业的产品绝大多数打的是“大寨”牌。此外，郭凤莲还进行了品牌的有效扩张，在三家与外地合资的企业中，光“大寨品牌”这一无形资产就使大寨人坐享20%至25%的股份。大寨现在还是红色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每年到大寨的游客达到40万人，仅旅游收入一项就给大寨带来近千万元的收入。大寨集团下属的企业，去年销售总收入接近20个亿。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大寨又成了内地农村的新标杆，这是郭凤莲最欣慰的。

大寨富了，村民生活水平也水涨船高。大寨有500多口人，每一位村民都是大寨集团的员工，年终都有股份分红，2012年人均纯收入达到15000元。大寨人挣得越来越多，花费却越来越少，因为他们的水、电、电视收视费都由集体来出。家里用的天然气，每户每年补助1800元。大寨的农户只管种地，粮食收回来自己卖钱，耕地、播种、买种子的费用都由大寨集团出钱。

教育方面，大寨村的中小学生费用全免，大学生一年补助1000元。郭凤莲本想多给些他们，但怕孩子们变懒。大寨人富了，但人情味儿没有变淡，每年春节前后，郭凤莲都要请大寨所有人聚餐。聚餐前，郭凤莲把一年来的账务向老百姓作个交代；吃完饭大家还自演一些节目，一起欢欢喜喜过个年。

除了春节，大寨还有一个节过得很隆重，那就是九九重阳节。郭凤莲把钱、油、衣服送到老人家里，然后开车把他们请出来，想到哪个地方吃就到哪个地方吃。这些老人为大寨奉献了一辈子，应该让他们过一个幸福的晚年。

时尚而又干练，和老伴恩爱几十载

与所有女人一样，郭凤莲也爱美，喜欢装扮自己。当年条件虽然艰苦，郭凤莲在村里仍是个爱美的姑娘，把脸蛋化妆得红红的。周总理第一次来大寨的时候，当时的党支部书记陈永贵让郭凤莲去接待周总理。郭凤莲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穿的衣服补丁摞补丁，怎么去见总理呀？”

正巧，郭凤莲的一个同学刚缝了件新衣服，她好说歹说才和人家换了衣服。就这样，18岁的郭凤莲穿着别人的花衣服，在自家的窑洞里和敬爱的周总理照了一张珍贵的合影。

现在的郭凤莲化淡妆、戴项链，出行坐奥迪，时尚而又干练。她认为，干什么都要与时俱进！要想当好市场经济下的董事长，只有不断充实自己，学法律、学科技、学经济。郭凤莲先后当选过五届全国人大代表，为了提高参政议政能力，她四处奔走，为的是开阔眼界，取长补短，更为了提升个人素质，这样才能为民代言。

身为大寨的当家人，也是大寨的代言人，郭凤莲很注重自己的形象。她第一次烫发、戴项链出现在公众面前时，曾引来很多人议论，郭凤莲很坦然，她觉得女人有爱美的权利。

郭凤莲今年66岁了，她认为衣服穿艳一些显得人年轻，发型烫得精致些，能让自己更自信。在家里，每到节假日，郭凤莲还催两个儿媳妇去烫烫头。郭凤莲说，女人漂亮，并不仅仅是给自己看，而是让周围的环境变得更美，打扮自己也是打扮社会。以前，对于那些留长头发的男孩和染黄头发的女孩，郭凤莲有些看不惯，时间长了，倒觉得蛮好看的。

郭凤莲一直主张女人婚姻自主，想嫁给谁就嫁给谁。不过，她的婚姻并没有做到完全自主。那时大寨20多个姑娘，村里都舍不得放走，都由党组织出面安排对象，郭凤莲的婚姻也是由党组织指定的，老伴从小生活得苦，文化水平也不高，后来参了军。陈永贵给郭凤莲做媒，让郭凤莲和他搞对象。郭凤莲没敢说不同意，只是说我不想这么早结婚。没想到，公社文书直接带着公章就来了，陈永贵逼郭凤莲在同意书上按手印。郭凤莲不按，陈永贵很恼火，说你不按，我给你按！就这样，郭凤莲的婚姻就由组织决定了。

到现在，郭凤莲和老伴都没有办过结婚证。几十年的婚姻生活，让郭凤莲真正认识了他，老伴人正直，总替别人着想，是个活雷锋，郭凤莲一直很尊重他。有时，郭凤莲和老伴拌两句嘴，两个儿子还开玩笑，说你俩闹归闹，离不了婚，因为你们没有结婚证！

郭凤莲非常羡慕现在的男孩、女孩，可以自由地追求自己的意中人。不过，郭凤莲认为，什么事情都要一分为二看待，恋爱过于自由了，就使得人们对感情的态度变得轻率了。结婚、离婚虽是个人的事情，可最受伤害的还是孩子，过于草率结婚、离婚是对家庭、社会不负责。平时，郭凤莲经常告诫自己的孩子：对待婚姻一定要忠诚，不能见异思迁，不然，我这个妈就不认你们。一些女大学生崇尚“干得好不如嫁得好”，郭凤莲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觉得自强、自立对任何时代的女人都同样重要，应该独立奋斗来创造自己的生活，用昔阳当地的话说就是：“爹好、娘好不如自己怀里揣着好！”

郭凤莲的户口早已迁到了城里，两个孙女也在城里上学。她在大寨上班，却不在大寨领工资，领的是公务员工资。郭凤莲在大寨是一把手，在家里也是一把手。不过，在家里这个“一把手”不是管家，而是持家，郭凤莲要打扫卫生、洗衣服，给老伴做饭，这些都由郭凤莲来做。她做刀削面、面疙瘩、抻面都是一流的。现在生活条件好了，郭凤莲和老伴却很喜欢吃粗粮，玉米面、地瓜粥，黑窝窝头是他俩最喜欢吃的，倒不是忆苦思甜，而是觉得粗粮对身体有好处。

郭凤莲每天的生活很有规律。吃过早饭后，她用两个小时打扫卫生，然后坐车去大寨上班。每天晚饭后，郭凤莲和老伴都要散会儿步，谈谈孙女的学习、儿子的生意。人老了爱怀旧，郭凤莲最爱回忆的是当年大战“狼窝掌”的艰苦岁月。她年事已高，如今更体会到“少年夫妻老来伴”的重要。她说，事业重要，家庭更重要，老伴就是我背后的那座山。

（责编 张圣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