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骨河南，90岁日本老人的“中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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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参军
这是一则发生在中日民间的故事，超越国界，无关纷争。
一名日本女子19岁时来到中国东北学医。抗战胜利，她放弃回国，参加解放军当了一名医护兵，投入到忘我的工作中。新中国成立后，她辗转来到河南鹤壁从医。其间，她在中国结婚生子，直到1985年退休才回到日本。2013年11月，90岁的老人因病在日本与世长辞。老人弥留之际嘱咐孩子，一定要把自己的骨灰送回中国……
扎根中国，从伪满学生到一名解放军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此诗为日本明治维新时期的著名政治活动家西乡隆盛所作，诗中的“桑梓地”代指家乡。本文的主人公是一名日本女子，不同的是，她对“桑梓地”有着另一种解读。她与世长辞时，嘱托儿孙一定要埋骨第二故乡———河南鹤壁。
她叫大山初惠，1923年11月生于日本鹿儿岛县。1940年至1942年，她在鹿儿岛县助产士学校学习。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中国的东北三省沦为日本的殖民地，日本人在此建立了伪满洲国傀儡政权，一时间这里遍布学校、医院、机关、社区等。为了学到更多的医学知识，大山初惠1942年从日本的助产士学校毕业后，便来到中国锦州满铁看护妇学校学习。其间，通过长期的接触，富有正义感的大山初惠被中国民众的热情和善良深深打动，并与他们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她对身处日军铁蹄下的苦难的中国人民也深表同情。
1944年4月至1945年8月，抗日战争在东北如火如荼地进行，大山初惠从锦州满铁看护妇学校毕业后，被安排到锦州满铁医院做护理工作。1945年9月，共产党领导的军队接收了锦州满铁医院，大山初惠深谙共产党的军队是专门解放受苦大众的，于是放弃了被遣返回国的机会，留下来参加了解放军，当上了一名医护兵。
在解放战争期间，从冀察热辽军区第一野战医院到第四野战军第46后方医院，作为一名战场后方的普通护理人员，大山初惠跟随作战部队从东北逐渐转战至广东，一路上她精心照料伤病员，可以说，她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作出了自己的贡献。
那段护理伤病员的经历，对于大山初惠来说，是刻骨铭心的。她常常将这段历史讲给自己的亲人听。当时，大山初惠的工作强度一点儿也不亚于在战场上厮杀的战士。辽沈战役期间，初冬的东北，室外气温一直在零下40℃左右，滴水成冰，而从战场上抬下来的伤病员一拨接着一拨，加之当时的医疗条件非常差，物资也十分匮乏，包扎伤口用的纱布、绷带等都是无数遍地重复使用。为保证卫生，这些东西每使用一次，护理人员都要用手在刺骨的冰水中洗涮一次。洗完下来，大山初惠的双手没有任何知觉，手指僵硬得难以打弯。可这样的工作不是一二次，有时护理人员的双手一整天都泡在冰水中。大山初惠当时担任护士班长职务，工作任务自然比别人多很多。
每次部队转移战场时，大山初惠等护理人员便和战士一样需要步行转移，每天步行200里是常有的事。长期超负荷的护理工作，给大山初惠的身体留下了严重的伤残，几十年来，她的腿脚等骨关节严重变形。
在随军途中，大山初惠不仅精心照料伤病员，每到一个地方还热情地为当地老百姓看病抓药、打扫卫生，赢得了战士和群众的尊重，并与他们建立了深厚的友谊。解放战争时期，部队驻扎在内蒙古赤峰地区。大山初惠住在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家里，老人行动不便，大山初惠就帮老人喂猪、打扫卫生、做饭抓药等，老太太也将她当女儿看待，两人感情很深。后来，大山初惠随部队转移后生病了，卧床不起，老人四处打听得知这个消息后，便带着干粮、骑着毛驴走了一天一夜，赶至部队驻扎的地方看望她，这让大山初惠感动得热泪盈眶。
大山初惠的热情、善良和对中国人民无悔的付出，让她收获了当时的随军医生王谦的爱情，后来两人结成夫妻。大山初惠从此在中国落地生根。
大山初惠共育有六个儿子。大儿子王陆平说，母亲生前给他们讲了很多她和中国老百姓之间的感人故事，还常对他们念叨：“中国的老乡待我真好，我打心眼里感激他们。”
王陆平说，母亲做护理工作期间，始终坚持为人民服务的信念，她不怕脏、不怕累、有活儿冲上前的精神让身边的人深受感动，因此她荣立二等功和三等功各一次。“作为一名日本人，在中国人民受尽日军欺辱的情况下，她能获得这么高的荣誉，可见背后她付出了多少努力！”
魂归河南，叮嘱儿子永做中日友好使者
解放战争结束后，大山初惠先后被分配至江西军区浮梁军分区卫生部、中南军区第十一预备医院、商丘地区人民医院、三门峡黄河工程局黄河医院等单位工作。直到1963年，她被分配至河南省鹤壁市人民医院，在该院妇产科担任主治医师，这才稳定下来，一直从医20多年。作为一名日本大夫，为了更好地和患者沟通，大山初惠会说一口中国话，还学了一口地道的河南话。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受重男轻女等思想的影响，河南鹤壁当地医院里经常发现被抛弃的女婴。大山初惠可怜这些孩子，便四处联系，为这些孩子寻找养父母，这些孩子如今都生活得很好。
上世纪70年代末，鹤壁市政府曾找大山初惠谈话，让她担任医院的领导职务，但被她拒绝了。大山初惠说，她只想做一名为患者祛除病痛的医生。1980年，大山初惠当选为河南省妇女先进代表。
1985年退休后，大山初惠带着六个儿子回到了日本。在日本的日子里，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中国鹤壁，每隔一段时间，她都要坐飞机回来看一看，找找老朋友，看看鹤壁的景。她经常对王陆平兄弟讲她在中国收获的感动，还告诫孩子们要永远做中日友好往来的使者。老人在冥冥中有一个心愿，有一天她如果不在了，希望能魂归中国。
2013年11月3日凌晨，享年90岁的大山初惠因病医治无效，在日本与世长辞。
此前，老人已多次嘱咐孩子们，要从日本带棵樱花树到鹤壁，把自己的骨灰埋在树下。随后，大儿子王陆平将越洋电话打给了河南省鹤壁市人民医院，说出了老人的遗愿。王陆平说，自己的母亲大山初惠曾在中国待了43年，其间有22年在鹤壁市人民医院工作。如今，老人不在了，希望能魂归“第二故乡”，但因入境携带物有所限制，买好的樱花树被截留在安检处，无法带到中国来。
鹤壁市人民医院很快查到了大山初惠留下的履历，随后行动起来，和王陆平六兄弟经过多方努力，六棵樱花树被送到了河南鹤壁。王陆平兄弟和医院工作人员将树栽在了医院的花园里，并将老人的骨灰葬在了樱花树下。
2013年12月11日上午，一场特殊的追思会在河南鹤壁淇河宾馆举行，当地多位市领导和200多名逝者生前好友出席了追思会。追思会现场，当年被大山初惠救过的女婴，现在都长大成人了，她们也来了，想送这位日本医生最后一程，表达对老人的敬意。该院院长侯瑞芳在会上如是评价逝者：“大山初惠女士爱岗敬业、尽职尽责；她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她求真务实、淡泊名利；她始终坚持为人民服务、为患者尽责的信念，受到广大患者的好评。作为妇产科主治大夫，她医术精湛、医德高尚，运用自己丰富的临床经验，为患者祛除病痛，将爱和快乐传递给千家万户。”
追思会消息被河南当地媒体刊发后，很多网友很受感动。网友们认为，大山初惠女士虽是日本国籍，但她已超越国界，将毕生的精力都倾注在中国的医疗事业上，在这片她深爱的土地上默默地奉献着；她深深热爱着中国人民，热切盼望着中日友好往来局面；在弥留之际，她叮嘱儿孙，把骨灰连同樱花树一同带回中国，她的行为值得学习……
受母亲的影响，王陆平六兄弟对中国也有深厚的感情。老大王陆平算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还有他的五个兄弟，都是在长大后才随母亲回到日本的。尤其是王陆平，在日本的28年时间里，始终坚持中国国籍，还要求在日本出生的儿子王圣威也加入中国国籍。作为大山初惠的孙子———从未在中国生活过的王圣威同样说着一口流利的中国话，他说这都是奶奶和爸爸教的，他还能说上几句鹤壁话呢！王陆平说：“我们兄弟一定继承母亲的遗愿，永远做中日友好往来的使者。在不久的将来，我和儿子都愿意回到河南回到鹤壁发展！”
（责编 张圣荣）
